春寒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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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环疑惑的看着陈尚功，陈尚功却是面色如常，仿佛是平常杨环就是这样的待遇规格。陈尚功只对着那些小宫女们吩咐：“打水来，请娘子洗手。这一路上想来娘子是累坏了，还是先进膳，等着晚膳之后再盥洗吧。”

说着小宫女端上来一个盆子，还真是盛唐气象啊，这个盆子不是一般的素面黄铜盆，上面錾刻着精致的图案，而且镀金错银，看起来更像是个工艺品。

陈尚功给杨环挽起袖子，拿着略带炫耀的语气说：“这是从华清池特别送来的泉水，时常用能够叫肌肤光洁莹润，神采焕发，这里面还有珍珠粉和藏红花。现在逐渐要入冬了，长安的天气干燥，正好用这个！”

杨环冷眼看着陈尚功，她抱着胳膊，根本不肯配合。

察觉出来杨环的气色不对，陈尚功才发觉自己失言了。脸上没了得意洋洋的神色，低着头，屏声敛气的站着。杨环对着那个小宫女说：“这不是要我能受用的东西，你另外换了水来，连着盆子也换了。”

那个小丫头忙着答应一声，也不敢说什么端着盆子出去了。杨环环顾下这个房间，房间倒是很干净，屋子里面摆着个很大的鎏金博山炉，里面焚烧着熏香。这个熏香的气味好像是那里闻见过。而且和平常的沉香什么的不一样。这里盛行熏香，那些豪门贵族的贵妇人千金小把调和熏香视为高雅的行为。

因此长安城和洛阳的商铺里面有世界各地来的神奇香料。宫里更是不能免俗，据说上官婉儿就是个调香的高手，她调制出来的熏香曾经领导一时风潮。但是这兵部代表着大家能随便使用各种的熏香来调配自己喜欢的味道。

不愧是封建社会，连着熏香都是等级的，这个香气——杨环脑子里面一闪。哪天皇帝来庄子上的时候，杨环好像是闻见皇帝袍子上就散发着这样的香气。李琎曾经说过皇帝专用龙涎香，别人要是用了，可就是僭越的大罪了。杨环想到这里，越发的怀疑起来陈尚功的动机了。她看起来应该不是那种浅薄的人，要不然也不能在宫里混成这样。

她一定是得了谁的命令要给自己挖坑了。杨环想到这里立刻叫人：“是谁管熏香的，立刻把她抓起来送到高力士那边去，就说我御下无方，奴婢擅用了圣人专用的熏香。请阿翁看着处置，容我等一下再去圣人跟前谢罪！还有把这些都撤下去，就要一粥一菜。”

说着杨环也不看陈尚功，站起来对着已经傻掉的小喜说：“你看着他们按着我吩咐的办，这里不是我能待着的，陈尚功，你是宫中多年的女史，我记得你能道北宫中的规矩。接下来要怎么办，你知道的。”

说着杨环抬脚就要走。

见着杨环竟然黑了脸，她虽然不是盛怒，但是那个气势叫人不能小觑。陈尚功一下子明白过来，她赶紧要来请罪。谁知没等着陈尚功弯下膝盖，九百杨环抓着胳膊不叫动了。杨环死死地盯着陈尚功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我待亦师亦友，没想到你却是要陷我不义。”

陈尚功只觉得抓住胳膊上的手力气很大，恨不得能把她的胳膊捏断了！这些还没完，陈尚功只觉得胳膊上一点被杨环的手指扣住，顿时整个胳膊连着肩膀都酸疼难忍。

“娘子，娘子这是那里来的？我奉命来服侍娘子，这些日子对娘子是不敢有半分懈怠。奴婢对娘子的忠心日月可鉴啊。”

陈尚功感到害怕了，眼前这个杨环和平常那个心事重重，处处谨小慎微的太真娘子截然不同，就像是换了一个人。陈尚功心里哆嗦了下，但是还竭力的强压下内心的不安。

若是被她知道了，只怕自己是没下场了！但是在杨环犀利的目光下，陈尚功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这是预备死扛到底了！杨环心里冷笑一声，坐下来：“你做了什么心里清楚的，圣人赏赐固然丰盛，但是也不会如此逾矩，这是什么地方？陈尚功可是亲口说的，这里是天下最讲规矩的地方。因为圣人要做天下人的表率。天子自己都不守规矩，如何熬天下人能守，上天给他们制定的规矩呢。”

那些膳食和龙涎香，杨环心里明白，李隆基不是个昏君，即便是个昏君也不会这样肆无忌惮的对着个身份尴尬的女人献殷勤。李隆基自负才情天，是天下第一风流人物，他追女人肯不会只有金钱攻势。在洛阳宫里的时候，包括在路上赏赐不断，虽然皇帝每次赏赐不是金银珠宝，就是天下珍奇的玩物。但是皇帝都不会把那些有特别意义的东西赏赐给她。

而且到底是在旅途上，一应的饮食供应肯定不怎么方便，即便在宫里的时候，皇帝也没把自己的御膳全都赏给她啊。还有那个龙涎香。杨环心里冷笑，这个陈尚功肯定是包藏祸心，若是自己还稀里糊涂的，没准哪天自己的房里就冒出来皇帝的玺了。或者那个将军带着兵逼宫，是她写的诏书！

陈尚功刚到她身边的时候还算是谨慎小心，但是陈尚功到底是谁的人，却一直叫人摸不透。不过今天的龙涎香和满满一桌子的御膳，叫她露出来尾巴了。

“若是圣人恩赏，怎么不见传旨的人。反正这个事情，现在想遮掩呢，我不追究了，大不了是那些办事的奴婢们受罚，他们或者是打，或者是杀，或者是被没入掖庭为奴，永无出头之日。这些都和你没关系了。但是要——”杨环冷冷的陈尚功：“若是我这会亲自去求见圣人，谢罪呢！”

陈尚功没想到杨环竟然如此精明，她一直以为杨环是个傻乎乎的乡下丫头，她的聪明一向是没用到勾心斗角和算计上。谁知——她在宫里这些年了，却被一个毛丫头给捉了七寸。

陈尚功立刻跪下来，对着杨环苦苦哀求，不过是说自己如何尽心的侍奉，还提起来在清虚观的那些日子，他们相处的很不错。她倾囊相授宫里的规矩，也算是有半师之谊了。谁知杨环好像对着陈尚功的哀求根本充耳不闻，她不耐烦的哼了一声：“聪慧如你，你该知道我不想这些又臭又长的话！”

她对视谁指使陈尚功很有兴趣。而且，杨环的心里早就有个嫌疑犯的影子了。陈尚功一下子停住了，她惶惶然的看着杨环，最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低声的说：“娘子，是——”

“娘子，陛下那边高公公来了！”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个小太监的声音传来，接着眼前人影一闪，高力士已经笑嘻嘻的站在面前了。很显然高力士见着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陈尚功有些惊讶。但是他很快的恢复了正常，仿佛是没见着跪在那里的陈尚功，和依旧是余怒未消的杨环，只拱手笑着说：“忽然起风了，圣人惦记着娘子御寒的衣裳不够，因此特别叫老奴来，把这个送给娘子。”

说着一个小宫女端上来个盘子，掀开上面的红绸子，竟然一件白色狐裘。上面是大红色百鸟织金花纹，真是灿烂辉煌。即便在烛光下也是闪闪发光的。

杨环忙着谢了皇帝的赏赐，路上这几天杨环想清楚了，回绝不收礼物没有任何的用处。李隆基不是一般人，你明示暗示的人家根本不caer，惹恼了皇帝，没准局面更收拾。因此皇帝那边送来什么，杨环都是很恭敬的收下来，真诚的表示感谢。因此这次高力士亲自送来狐裘，杨环也是和以前那样，很恭敬，带着诚惶诚恐的收下了。

按着以前的程序，高力士会和杨环说一些闲话，杨环则是奉上一些精致昂贵的东西为感谢高力士跑一趟的酬劳。谁知高力士却没说什么闲话，只是看着跪在地上的陈尚功：“娘子果然是个心底慈善的人，但是有的时候娘子未免是太宽，以至于手下的人都放纵起来。不过她到底是在宫里有几分体面。曾经还在王皇后的身边侍奉过。娘子就算是给老奴一个面子不要追究她就是了。若是娘子实在不是喜欢她，叫她到别处就是了。”

高力士竟然亲自给陈尚功求情！杨环没想到事情竟然向着如此诡异的方向发展，难道是自己得罪了高力士。这个坑根本是这位皇帝身边的大红人挖的？但是这不可能啊。就算是高力士要坑自己也不是现在，他是谁啊！？皇帝的心腹，没准李隆基肚子里面有几条蛔虫高力士都清楚呢。皇帝现在还没得手，正在抓心挠肝的时候，高力士疯了要陷害杨环。

但是若不是那样的话，高力士为什么给陈尚功求情？莫非他们有私情？想到这里杨环垂着眼皮，脸上看不出来任何的情绪起伏，木着脸说：“我是什么身份怎么敢教训陈尚功呢。刚才阿翁也说了，陈尚功在这宫里有几分体面，我一个世外之人，不过是闲云野鹤罢了。本来叫她来服侍我，就已经折煞我了。我还有什么胆量和体面来教训这位得脸的尚功呢。”

哎呀，这个太真娘子不好惹啊！高力士碰个软钉子，脸上讪讪的，心里更是吃惊不小：“本以为她是个没心机的，谁知锋芒都藏起来了。高力士忙着做出一副惶恐的样子：“娘子息怒，都是老奴多嘴了！”

说着高力士要给杨环拱手道歉，杨环却是站起来躲开了高力士的道歉：“我实在受不起阿翁的礼。在这个宫里只有别人说我的，哪有我说别人的份儿？我今天如此也不是我行事独断，不容忍。实在是我有口难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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